Memo_Ever Since Gompertz

Olshansky S.J., Carnes B.A., 1997, “Ever Since Gompertz”, Demography, 34(1), 1—15.
Olshansky系芝加哥大学医学系教授,他在这篇论文讨论了自Gompertz发现死亡率定律以后,学术界的后续发展,这篇文章很好地补充了Preston(1996)更多就人口学家们研究的综述,将之拓展至自然科学的相关进展,尤其是生物人口学方面。
这篇论文提醒社会科学背景的学者,其一,就死亡率研究而言,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同属于实证科学之下,Gompertz死亡定律广泛存在于各个物种,其二,死亡率应该被分解为内因与外因的共同作用,随着公共卫生进步,人类死亡率事实上已经与自然界生物完全不同,外因逐渐减少,而内因逐渐增多,人类有这个认识过程事实上经过了近百年的探索,而这也是最近几十年学术界越来越关注衰老(Aging)影响的原因。

一、Gompertz的死亡率定律

1825年,Gompertz基于19世纪英国、瑞典和法国的20岁至60岁人群死亡记录,提出了一个简单的死亡率随年龄增长而呈指数增长的公式,后被称为Gompertz模型(或方程)。在这里,我记录了来自维基百科的现代公式如下。

f(t)=aebectf(t)=a \mathrm{e}^{-b \mathrm{e}^{-c t}}

维基百科中的定义是,公式中的a是渐近线,当时间t趋于无限,上式即简化为a;b控制了上式在坐标轴左右的移动;c为增长率,维基百科记录了更详细的,上述三个参数变动的图形变动情况。
事实上,这个公式来源于作为精算师Gompertz的困惑,即为什么人们的死亡年龄模式是一致的,他试图提出更一般性的认识。这个工作的最初版本是1820年的一篇文章,观察到死亡率增长在短时间内是几何数级的,而年龄增长仍是算术级的[1]。其后,在1825年的文章,其进一步发现,15岁至55岁的人口,在连续10年年龄间隔之间的自然对数差异几乎相同,即死亡率随年龄算数级增长却呈几何级增长,Gompertz在1862年进一步修订上文公式。此外,1860年Gompertz也发表了一篇文章,同样由Makeham总结出版,重申了Gompertz方程的参数尽管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常数,但并不是一成不变的,为公式又打了一块补丁。
由于Gompertz最初是为了精算出终身年金保费,其将公示也转换为了另一个叙述,即Makeham总结的“抵消毁灭(死亡)的力量,在同等时期会失去同等比例。”Gompertz不仅试图概括其经验发现,也试图提出一定的生物学解释,即生命有两个力量,一个是主要、基础的力量,另一个辅助、维持整合的力量,他进一步推测存在一个摧毁辅助力量的存在。如果存在这种力量对所有人一视同仁,那么所有人应该有相同的预期寿命,这很显然是不合逻辑的,所以他进一步打了一个补丁,可能存在两种力量,一是偶然性(Chance)、一是承受死亡能力的衰弱,比如同样的消化不良问题,有人更注意所以躲过了,有人没注意所以死了。由于时代限制,Gompertz不知道基因而认为所有人可能是被一视同仁地被不断削弱,但偶然性的引入暂时解释了每个人的死亡时间为何不同。

二、Makeham的死亡力理论

Makeham发展了Gompertz死亡定律。有两个贡献。
第一,其提出,Gompertz公式中的生存概率对数不是以均匀的几何级数增长的,在较高年龄会增长的更快,为此,他引入了一个常数来解决这个问题。即“生存概率从(自然)对数呈几何级数的序列中,以一定的常数比例增加或减少。”
第二,其提出,部分死亡力理论,一些“疾病的强度完全取决于生命力的逐渐减弱。”这实际上是上一个经验发现的延伸,老年人死亡率增速更快,可能与肺活量等下降有关。

三、基于群体:寻找死亡率定律的历史

时间进入20世纪初,学术界进一步寻找Gompertz死亡定律的生物学解释,以及为什么很多非人类物种死亡率也符合Gompertz死亡定律。早期探索者如Jacques Loeb(1916)、Brownlee(1919)、Brody(1924)、Greenwood(1928)、Raymond Pearl(1921)等。
这其中,Loeb的观点与现代活力说(the Modern View of Vitality)(Shock 1961)、衰老的自由基假说(Free Radical Hypothesis of Aging)(Harmon 1992)已很近似。Brownlee、Brody、Greenwood则是第一批用不同动物的实验,去检验Gompertz定律,均认为生命表可能反映了潜在的生物过程。
比较有意思的是Pearl,他是第一位将果蝇与人类死亡率进行比较的学者。人类的L0L_0大约是15岁,果蝇为1天,当然这个实验并不严谨,因为当时实验条件很难控制二者是否同一起始时间,但他发现了老年人类的生存曲线比果蝇更有利,因而推测人类生存曲线受科学进步已经发现了扭曲。随后,其进一步实验,将起始点设为L0L_0,即人类12岁、果蝇1天,终点设为1‰存活率处,并且完善种群间缩放方法,其发现果蝇97天相当于人类86年,人类1年相当于果蝇1.279天寿命,且二者l(x)l_(x)曲线基本相同。至此,Pearl认为,尽管二者生存条件截然不同,但Gompertz死亡定律是广泛存在的。尽管日后Pearl认为各个种群的死亡曲线从未完美重叠,其认为可能的原因正是Makeham在1867年提出的,无法将死亡原因划分为内因(Intrinsic)和外因(Extrinsic),这主要是时代的限制。
在Pearl以后,生命表的生物学研究开始淡化,取而代之是各种数学模型的改进了。这在数理人口学的发展中事实上也有提及,在1950年代,有学者绘制了如图所示的各种群的生存曲线,通过推导找到了一个反映函数L(a)L_(a)形状的常数H,即生存函数的熵。Keyfitz(1985)将其公式总结如下。

H=0ω[lnl(a)]l(a)da0ωl(a)daH=-\frac{\int_0^\omega[\ln l(a)] \cdot l(a) \mathrm{d} a}{\int_0^\omega l(a) \mathrm{d} a}

对不同物种基于生命表计算的H进行绘制,如图1所示。果蝇接近H=0,牡蛎接近H=1,水蛭接近H=1/2,现代人类H大约为0.2左右。换言之,这显示种群间确实存在一些差异,但Gompertz死亡定律仍然有较强的解释力。

四、生物人口学

与上一节更多试图讨论死亡率的群体模式不同,在这一节,Olshansky主要叙述了对死亡率的另一种理解,尤其是基于个体的生物人口学解释,以及针对内在死亡率的问题。

(一)生命表的生物学:基于群体的辐射实验控制

与前述一致,Gompertz仍然可以被视为生物人口学之父,尝试性提出了一些死亡率的生理解释,Makeham则进一步将死亡率氛围内因和外因,是死亡率研究的关键节点。Brownlee(1919)、Greenwood(1928)Brody(1924)、Deevey(1947)等人仍然是先驱,但Clark(1950)开始强调“实践”的重要性。随着对死亡率定律讨论的减少,取而代之是更实际更实践的方式来理解死亡率模式,即通过使用生理学的、实验性加速衰老的方法,通过暴露在辐射里来检验衰老过程。生命表中的死亡率数据可以被用来量化辐射暴露的影响,且早期研究普遍假定辐射加速衰老,但没有引入新的变量。
这一时期的代表如George Sacher(1950),在低日剂量率下,对照组和暴露人群的平均生存时间的周期性差异与暴露强度成正比,同时,其使用平均生存时间来估计累积致死量函数(Cumulant Lethality Function)以比较跨物种的相对致死量情况。1952年,其进一步确定了生理过程与辐射损伤之间的数学关系,进而推论生物确实存在一个致死量的边界,而这种生物学模型自然便导出了Gompertz所谓的死亡定律。Sacher属于第一个通过生理实验来理解死亡率的科学家,但受限于时代,其认为实验室观察完全无法解释人类的死亡率情况。
此后,Failla(1958)延续Brody(1924)将活力定义为死亡率倒数,并以之表达Gompertz方程后,提出寿命结束时活力曲线的下降可能是细胞数量的减少,细胞功能随年龄增长而退化,他将退化归因为自然突变,且每年每个细胞都有突变率,其进而计算认为,不同物种每代的突变率近似。因此,短命物种每单位时间的突变率要高于长命物种,物种的基因决定了物种的突变率,进而决定了物种的死亡率。Szilar(1959)则发展了关于衰老过程本质的理论,其基础是累积的严重损伤会干扰细胞的功能能力,其理论与Falilla近似,但更为定量,提出了如何估计细胞的存活率、临界阈值、细胞突变数量以及每个突变预期寿命的减少。此外有Bernard Strehler and Albert Mildvan(1960)、Strehler (1959)、Grahn(1970)等不再赘述。
总之,60年代的死亡率研究基本延续着Sacher开创的辐射研究,由于此时期科学技术的进步,Pearl当年未完成的跨物种比较,因干扰实验的条件越来越可以被控制,跨物种比较有较大发展。

(二)基因研究:基于个体异质性的解释

时间进入60年代以后,由于医学人口学、人口流行病学的发展,另一个生物人口学的基础出现了,这有助于我们理解为什么跨物种的衰老死亡率仍然很难比较。
这方面,Weiss及其同事(1990;1998)是早期探索者,尤其是基因的异质性,这对理解人口学家们没有观察到的异质性有很大帮助,自此,人口学和遗传学开始合作。扼要讲,这一脉络主要在回应,衰老发生的原因、永生为什么不能实现。
对于大多数生物,活到繁殖年龄已经很少,绝大部分出生即死亡,绝大多数死亡与衰老无关的外部力量。因此,相对与潜在寿命的早期繁殖,几乎是所有物种繁殖的主要策略。在现代进化生物学中,通过差异化的个体繁殖的成功,选择(Selection)改变了种群的基因组成,一般讲,在繁殖前的改变机会比较大,繁殖后的改变机会开始减少。
因此,基于年龄的选择效果,各物种潜在寿命可以被划分为繁殖期前、繁殖期及繁殖期后。只有在繁殖期后,衰老的力量才开始显现,即内在死亡特征。也是因此,在繁殖期后的改变已经超过了自然选择,所以衰老及相关疾病,不是选择来延长生存期,而是可以被视为选择在繁殖期中一致的、无意的后果。在这个逻辑下,当代观察衰老的影响变得可行。
Olshansky总结道,已往进化生物学家只关注个体死亡,而生物人口学试图解释种群死亡模式则缺乏生物基础,二者结合为理解死亡率提供了新的途径,换言之,死亡定律是存在的,且基于衰老从个体到群体的理论,死亡定律存在一个基于生物学的解释。

五、老年段的非Gompertz死亡率

最后,Olshansky在本节讨论了Gompertz模型在老年段的不适用,80岁、尤其是85岁以后上升速度变慢,许多学者均认识到Gompertz定律仅适用于特定年龄段。
Olshansky澄清认为,Gompertz本人一直对其定律有年龄段限定,且很多物种在其绝大部分寿命中确实随年龄有明显上升,某些特定物种可能在繁殖期后并不遵循死亡率随年龄指数上升。

六、结论

Olshansky在本节讨论了,Gompertz时代对人类寿命有无尽头,受其时代的宗教影响而含混,今天则受公共卫生技术的进步而含混,对内在疾病的不断克服让人们相信生命可能没有生物学限制。但另一方面,各种更强的毒株出现,也表明公共卫生可能有消极影响。但总之,现代公共卫生使现代人类与一百年前截然不同,二十世纪外在死亡率的降低,揭示了人类更“纯粹”的内在死亡率。
就生物人口学的基本论点,可以被总结为:第一,外在死亡率,产生了各物种对与潜在寿命相对早期的生殖需求。第二,性成熟的年龄决定了基因控制的生长发育模式。第三,差异生存和繁殖成功发生在繁殖期内(即自然选择有效性的梯度)。第四,选择梯度提供了一种机制(即基因表达),这种机制会影响个体的内在死亡率。第五,个体之间的遗传差异,导致群体内固有死亡率的年龄分布(即固有死亡率特征)。第六,作用于物种的一组共同的进化力(点1-5)表明,内在死亡特征的差异可能只是时间尺度的问题,即很可能存在一种适用于许多物种的死亡定律。

参考文献

[1] 查瑞传,2004,数理人口学,北京: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。
[2] Keyfitz N., 1985, “Applied Mathematical Demography”. 2nd ed edition. New York: Springer.


  1. 算数级数,即从第二项开始,每一项都是由前一项加上一个常数构成的序列。几何级数,即从第二项开始,每一项都是由前一项的多少次方。比如,马尔萨斯人口论的前提是,人口呈几何级数增长;食物呈现算数级数增长。 ↩︎